新埔老打鐵店

某天陪同Olive來到新埔街上的新竹國際商銀辦事，Olive進了銀行後，我拿著相機想到街上晃晃，看看能拍點什麼。在新埔山上的農場工作了好幾個月，卻沒什麼機會在山下的新埔鎮上走動，我的照片裡面沒有幾張新埔的景象。其實對我來說，這一個北部的客家小鎮有著一種舒服的氣氛，這麼說並不是因為我有著客家人的血統，而是當你身處在這樣一個小鎮，你的腳步就會很自然的放慢，讓你可以很輕鬆的晃著、逛著。
信步走在新埔街上，沒有車水馬龍的喧囂，也沒有人群雜沓的干擾，於是你很容易就可以發現一些在平凡不過的生活小事。像剛剛路過的這一家米店，賣米的阿伯正斜躺在竹編涼椅上打著盹，我感覺到親切是因為那張城市裡已經難得一見的竹編涼椅以及那個穿著白色汗衫西裝布料短褲的阿伯，讓我想到小時候也曾經這麼看著阿公午睡。或者三三兩兩在公車站前等車的人，手執著某農藥商贈送的提袋，或是帶著某農機公司贈送的帽子，讓我想起了當兵的時候，在鄉下小鎮的公車總站等車的記憶。

不過這一天我沒有真的在街上晃，因為就在新竹商銀的隔壁，一間打鐵店讓我停下了腳步。



我看著阿伯聚精會神的敲著那塊燒紅的鐵塊，過一陣子才趁一個空檔問阿伯可否讓我拍照。阿伯看看我，眼神中有一種不置可否的自信驕傲，他說要拍就拍啊。一邊說一邊指著屋內的牆上，「我這邊很多人來攝影」牆上掛著一幅幅放大裱框的照片，照片中的主角正是眼前的阿伯「很多攝影學會都包遊覽車來這邊照相，你看看那些照片，就是他們拍的。」

呃，原來我有眼不識泰山，眼前這家不起眼的小店，跟這位打鐵的阿伯，原來早就是各大攝影學會爭相獵取的獵物。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孤陋寡聞。阿伯一邊把鐵塊夾入鼓風爐一邊說著：「現在打鐵店很少了，以前新埔十幾家打鐵的，現在只剩下兩家。」



新埔是個務農為主的小鎮，社會轉型前的農業、生活需求，造就了打鐵業的興盛，舉凡鋤、犁、鐮刀、斧頭、柴刀，甚至菜刀等工具，都需要打鐵店的維修製造，一個小小的鎮上可以養得起十數家打鐵店可想而知。現在的新埔儘管仍然是個農業小鎮，但務農人口的減少加上工廠大量製造的工具，使得打鐵店面臨生存的考驗，因而大量減少。

長茂鐵店的生意不錯，但卻還是靠著街坊鄰居的業績照顧，觀光客、攝影者也許能夠帶來人氣，但沒能帶來生意。站在保存傳統工業以及發展觀光的角度來看，打鐵店的存在有一種價值，但是對阿伯來說，或許這個價值得對他以及這家店有什麼實質上的貢獻，才有意義。



攝影愛好者讓阿伯體會到了自己和打鐵這個行業的價值，這對他來說應該是有意義的，我可以從阿伯談話裡提到那些攝影學會來拍照時的神情看出來。這一點很重要，當我們站在外面說要把他變成某種傳統工業的象徵時，得先讓他自己認知到自己的價值，進而讓外界感受到這個象徵的意義，這樣一來，文化的價值、保存的意義、觀光的資源才能夠具體化的呈現出來。

十年後，我還希望能夠來到新埔，再看看這家打鐵店，或許帶著小孩來拍拍照，長長見識。但是我很清楚，我的浪漫想像，得要面對現實的生存；畢竟我的照片只對我有意義，不會變成打鐵店能夠經營下去的資源。就算阿伯知道自己與打鐵店對這個社會的意義重大，他還是得面對最現實的生意存續的題，而這個社會也不能霸道的要求他為社會而活。



下面這張照片是其中我最喜歡的。阿伯正在賣力敲打著生鐵塊的時候，旁邊兩位老人家坐在一旁聊著，老行業、老房子、老人構成了一幅平凡簡單的生活照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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