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5月31日 星期二

七三小?咬你喔!



理完頭髮出來,在理髮店門前的階梯上看到了這隻黑貓。下著綿綿細雨的午後,他踱到理髮店有著遮雨塑膠浪板遮蔽的台階上,懶洋洋的看著沿著浪板滴下來的雨珠。他懶到連我蹲到了他的旁邊跟他打招呼都不理睬,逕自把眼光越過我向他招呼的手指頭縫隙。

我看他沒有要逃跑的意思,就拿起相機要把他拍下來,這時他給了我這個眼神,似乎是在說:「七三小?咬你喔!」

信義區半日遊之眷村文化公園

要跟好友聚會的那天下午,我提早到了約會的地方,沒花多少時間就找到了預定要聚會的咖啡店,我決定利用聚會前剩下的時間在附近到處走走、拍拍照。我站在咖啡店前點起一根煙,抬起頭來看到馬路對面一個有著奇怪鋸齒起伏的公園。
這些起伏的鋸齒,近看其實是一個個的小土丘,土丘兩側的斷面看起來似乎是模仿著傳統建築的山牆三角形的山尖。這些看起來像是從地底下長出來的假屋頂,在原本應該覆蓋屋瓦的部分種植著草皮,人們可以直接像爬小山一樣爬上草皮屋頂,或坐或臥的開講小睡看書野餐;或者也可以直接坐在三角形的最頂端馬脊的部分,面對著101好好的欣賞(要是覺得101真的有什麼可以欣賞的話)。視線越過這些很突兀的,從地底下長出來的草皮假屋頂,可以看到四五排的老舊型式建築,還有一個空無一人的淒涼廣場,這裡就是當年為了是否保存的問題而鬧的輿論沸沸揚揚的四四南眷村。

我沿著鋸齒草皮屋頂堆走著,到了兩條馬路 的交叉口,我看到了一塊告示牌說明了它現在的身份:眷村文化公園。我從這裡進入了那些排建築,想看看到底變成了眷村文化公園的四四南村究竟是長的什麼樣子。很快的,我就感到失望了。眷村除了原有的外型,其他所有的部分都被翻新了。這就好像我們拆掉龍山寺裡舊燈籠的紙皮,然後在剩下的骨架上面再敷上一層新的紙皮,而且這簇新的紙皮還是用電腦印表機印出來的,上面有著奇怪的電腦字體,然後重新掛回龍山寺。這種作法實在荒謬到了極點。房舍的外牆被塗上了水泥,在不特定的屋牆上還被安上了鹵素燈,像是美女細緻的皮膚上突然長了黑頭粉刺般的不協調;整個眷村範圍的地面都翻修過,看到的是只有新式公園裡才有的鋪面;每一扇門都是新的,也都被漆上了油亮的新漆。站在廣場上,只有我一個人,抬頭看過眷村的屋頂就可以看到聳立的 101不懷好意的低頭睨視著這些低矮的房舍。

我手上的相機已經過片,但是一張也按不下去,拿在手上反而變成了有點累贅的餘物。把相機收進背包後我又點了根煙,繼續帶著點奇異的幸災樂禍心情再度走進僅能容人的眷村巷弄。透過有些窗戶的透明玻璃,原來某些房舍已經變成了發電機室、水塔室,大型機具像是恐龍般佔據了室內,並且透過不設防的透明玻璃呈現在所有人的面前。接著逛到一個由舊房舍改裝的展示空間,從新穎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裡面陳列著許多舊眷村會有的物件:收音機、尿壺、小木桌木椅、扇子、餐具等等,我推開門進去,櫃臺旁一個替代役男抬起頭來問我的來意,然後告訴我已經過了參觀時間,我只好訕訕的退出。這之後我又花了點時間走過繞過其他的房舍,其實我心裡很明白,若是要找拍照的畫面,那我會白費時間,這個地方沒有讓我拿起相機浪費底片的理由,之所以還要逛完這個「公園」,也只是一種憑弔罷了,像是憑弔一位死亡的婦人,這位貞節的婦人死後還被口口聲聲捍衛他的人塗上了惡意的、像是暗巷私娼的濃妝豔抹。

所謂的眷村文化公園,原來是這個樣子。這裡就像是一個被搬進露天博物館的大型模型,它早就失去了眷村的生命,一個文化要是進了博物館,通常就是死去的文化;或至少,人們把它當作了死去的物品給送進了博物館裡展示。對這個文化來說,它所能存在的功能,僅僅只剩下展示,它失去了繼續演變的生命權利,只被賦予了一種憑弔的任務。這裡讓我想起了幾個月前去拍過照的寶藏巖,寶藏巖也是個眷村,但是跟這裡不同的是,寶藏巖比較起來倒反而還是活著的,雖然活得有點不倫不類。四四南村比寶藏巖不幸多了,它所僅存的展示功用,所展示的也不是它原有的樣貌,以眷村文化公園保留的它,跟其他我們看到的公園沒什麼兩樣,沒有深層的意義可以演出,只有設計偷懶的膚淺景觀。

我再度走回路口的那面告示牌,並且拿起相機把它拍了下來,對我來說,四四南村的現在只要這片告示牌就能夠說盡了。


2005年5月26日 星期四

一個惡人與一群混帳!

整理照片告一段落,從電腦前起身活動一下,晃到電視前想起了昨天毒蠻牛千面人落網的消息,於是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關心一下千面人落網之後的案情發展。電視新聞畫面一出來就是斗大的記者會字樣,心想大概是台中市警局開了破案記者會,正在對記者們說明案情。我拿起一塊麵包呷著,一邊盯著電視畫面看。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呷麵包的嘴巴不由得停止咀嚼的動作,畫面中出現的竟然是千面人!
千面人在多位霹靂小組隊員的押送下走出建築物來到了戶外停車場,這時一群記者早就等在那邊,數十支麥克風湧在畫面前。千面人被帶到定點之後開口說了什麼話,但是聽不清楚,因為同時畫面外吼叫的聲音此起彼落:「再前面一點、再前面一點!」,霹靂小組隊員左右勾著千面人又前進幾步,這時麥克風們紛紛簇擁而上。就如同其他各種場合一樣,那要求千面人再往前一點的人們,就是記者群。

千面人低著頭,安全帽下的表情無法清楚的看到。千面人口口聲聲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死者、對不起家人、對不起社會大眾,他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他想向亡者上香。千面人說著說著就哭了,他膝頭一軟就要跪了下去,不斷的道歉。老實說,在千面人犯下這件毫無人性的重大罪案之後,我無法同情他現在的道歉跟後悔。千面人被警方拉了起來,但是他還是試圖下跪。

記者們不斷的發出各種問題,問他氰化物的來源、問他為什麼犯案、問他共犯是誰、問他.....,當然最經典的一定要問:
現在心情如何?
我實在不知道這些記者為什麼要把已經知道的事情重複發問,他們問的這些問題早就在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這段時間的各個新聞台不斷的被說明了;但是這些記者還是在問同樣的問題,他們好像剛從火星來到地球採訪新聞。

過後,霹靂小組再度押著千面人走回建築物,我聽到畫面外的聲音說:「......我們會走慢一點......」

Oh my God!Shit!

這是什麼狗屁鬧劇??警方押著讓千面人開破案記者會??

即使千面人已經坦承犯案,但是他還沒經過法律審理過程,他被定罪了嗎?沒有!沒有被定罪的嫌犯為什麼可以被如此「媒體公審」?這是誰的安排?台中市警方、台中地檢署、刑事警察局,還是那個狗屁單位?講什麼人權立國、法治建國,看到這場鬧劇,這根本就是狗屁口號!這顯然不是制度下的記者會形式,甚至連約定俗成都不是,這很明顯的是「給個交代」。給誰交代?社會大眾嗎?不對,這根本就是給媒體交代!媒體記者憑什麼可以公審嫌犯?他們具有任何司法身份嗎?當然沒有,那為什麼可以安排這樣一場毫無法治觀念的媒體公審會?破案記者會為什麼不是警方人員出面說明案情?我不禁想要問問,我們的執法人員,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接受這樣的「記者會」,我不能接受。千面人犯下重大案件是事實,他絕對罪有應得,也該罪無可赦。但是千面人毒蠻牛案跟這場記者會是兩回事,逮捕、審判、定罪千面人是展現法律的威信以及法治的重要;然而這場記者會卻是法治、法律的負面示範,這是原始社會的示眾公審形式!執法人員,有你們的,你們帶著維護法治的形象行破壞法治的事實!在這種公務人員(還是執法的)跟媒體間交互進行對社會的反法治教育的情況下,我們還能期待我們的社會會是一個法治的社會,我們的國家會是一個進步的國家嗎?我根本不敢期待!

Shit!

2005年5月24日 星期二

我在美國街吃早餐



「媽媽,我不想輸在起跑點上,請讓我去學美語....」。
陽春麵端了上來,我起身拿了鄰桌的辣豆瓣醬過來,瞥見左方有一隊小朋友走了過來,我坐下來舀了一匙辣豆瓣醬倒到碗公裡的時候,小朋友部隊剛好遊行到我的正前方。我邊吃我的早餐邊觀察這一隊小朋友,幼稚園的年紀,前面領隊的是一個外籍女生,後面一個台灣女生壓隊,看這個陣仗,應該是所謂的美語幼稚園之類的校外教學吧?

小朋友們排成兩列行進著,男生女生配,我記得小時候我的幼稚園也是這樣安排出遊的。我正把一筷子麵條夾進嘴巴裡時,剛好聽到走過我面前的一個小女生用他童稚的聲音對旁邊的小男生滔滔不絕的說著,而這個戴著眼鏡的小男生卻不解風情的正對前方擺出鹹蛋超人的招牌姿勢。這一對小男生小女生的可愛模樣有點滑稽,他們像是一對結婚多年的夫妻一樣,老婆急著向老公炫耀她今天又買了什麼打折貨,而老公則是一邊敷衍的應和著一邊專注於自己的新娛樂。我這樣說是因為當時我聽到小女生正在跟小男生說他買了某某東西,花了二十塊錢云云。

到這裡一切正常。讓我感覺到詭異的是,小女生口中說出的是,美語!即使已經猜想他們是美語幼稚園的小朋友,我還是感到這場景有點怪異。這是條位於主要幹道旁的熱鬧小路,早晨的時分可見到許多上班族、學生來來往往,路的兩旁可見麵攤、早餐店、賣豬肉的、賣菜的,就像是台灣許多大城小鎮可以看到的任何一條熱鬧小路一樣。同樣的,也像在台灣任何一個地方一樣,我一天站下來,可以看到的外國人和台灣人的比例大概小於1%。於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在一個充滿台灣話、華語的台灣街道上從一個不到七歲的小女生的嘴巴裡聽到他用美語在聊天。

很自然的,我想起了許多美語補習班、幼稚園的廣告詞: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點上。真是打到了天下父母心坎裡的廣告詞。不過我覺得這實在是一句沒什麼意義的廢話。這個小女生以及他身邊的這些小朋友,除了他們的美語外籍老師以外,他們一天到底會有多少機會跟外國人講話?難道就像是某美語補習班的廣告一樣,會有一堆不認識路又看不懂中文的外國人總喜歡找小朋友問路?這真是太爆笑的場面了。更不要說在台灣的外國人還不見得都會講英文呢!我就曾經跟一個來台灣學中文的德國人用英文聊過天,幾個段落之後他不好意思的跟我說,其實他們(歐洲人)不喜歡講英文跟美語,因為他們覺得這是低俗的語言。難道給小朋友學美語,就是為了讓他們有機會遇到會講美語的外國人問路嗎?

撇開我們在台灣會遇到多少講美語的外國人不說,輸在起跑點這件事上面就很值得商榷。所謂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點,這又是誰的想法呢?當然不會是孩子的。那麼這殷殷的期待,說到底還是父母加諸在孩子身上的期盼,而這,往往會變成孩子的壓力來源。我實在不知道,我們有什麼權力或預知能力,在孩子不到七歲的時候就可以幫他決定或者預言他要是不學美語,就一定會輸在起跑點上。我身邊的朋友幾乎沒有一個從小就學美語的,但是這些朋友當中卻也沒幾個看起來跑得比人家落後,更遑論他們輸在起跑點了。說到這裡,我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到底起跑點在哪裡?

放眼望去,我們身邊的形形色色的人們,有多少是需要一天到晚用到美語的呢?旁邊燙著陽春麵的阿桑、對面切著豬肉的大哥、眼前走過的上班族、右邊商店裡的櫃臺小姐,他們一天下來需要面對多少會講美語的外國人?別以為自己的孩子都該去外商公司上班,別以為自己的孩子都該出國留學,即使是,到時候再學也不遲。更何況外商不是只有美商,外國也不是只有美國。獨尊美語的情況實在是莫名其妙的,這是多元學習嗎?哪來的多元?既然要這種惡搞的多元學習,為什麼不乾脆從小把全世界各主要語言都列入課程?

美語當然是強勢語言,這沒辦法否認;但是美語是不是生活的必須語言,這就值得考慮一下。我以為要給小朋友學習的,是生活的能力,是跟身邊的人溝通的能力;除此之外,小朋友該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應該是遊戲。學美語?不要鬧了,讓小女生說「老師,他拉我辮子!!」不是比較自然嗎?

上面那張照片,當然那小女孩不是這樣跟他媽媽說的,他一定是說:「媽媽,你看,樹上有小鳥。」

2005年5月16日 星期一

台灣不產鴕鳥!



剛剛看了 safa 的新作:尋找瑪卡巴嗨啊踢踏踢,safa 說最後一句
「真的已經厭倦了繼續用中文寫作的日子。」
是他的重點。我說,這句對我來說實在有點太沈重,因為我連用中文寫作都有點棘手。safa 說我是去踢館的。
為了證明我作為一個 kaka 能夠瞭解 safa 的想法,我趁 safa 去睡了以後再次讀了這篇文章,試圖去找出我的明白,果然我在最後一句的上面那一段話裡找到了我的明白。那段話是這樣說的:
「我們並不是沒有足以撼動人心的東西。單純只是因為我們沒有用心去看待和捕捉,也沒有決心將自己的情感毫無保留的澆灌給這片土地,並且將之轉變為無可取代的我們的藝術。」
我不清楚是否我理解了 safa 的想法,但讀到這段話的時候我真確覺得這一段才是我的重點。我深信台灣的存在具體而實在,台灣的文化也足以撼動人心。我認同 safa 說的,我們的確沒有用心去看待和捕捉呼吸在這塊土地上的人事物,幾十年來我們被教育成要把情感投注在另一塊沒有被我們踏實的土地上。這真是令人感到噁心。我們曾經走在淡水河邊牽著初戀的手,卻互相討論著下週段考要考的長江源頭在哪裡;我們曾經忽略被台灣土地滋養的斑斕畫作,卻歌頌著偷竊創意的敦煌臨摹。我們被教導對我們的母親土地視而不見,甚至去唾棄踐踏。直到我們有一天發現,那些我們口口聲聲所歡頌的,根本就只是虛假的幻象;而我們白眼鄙夷的所在,才是我們的生命源頭,這時,我們才感到作噁。

我感到作噁的是,當我發現有一群鴕鳥將頭埋在洞裡,無視於滋養我們內在文化的土地,卻想要創作出在地的人文。這真的讓我感到不知所謂。創作要能成為藝術,要能夠存在,必定要存在己身所在的土地上,從己身所在的土地孕育而成;失去土地的創作只能會是技巧的炫耀、無知的表演。我深刻的相信這一點,因為我明顯的感覺到,站在土地上的發想才能帶我到更深一層的思考。於是我感到作噁,一群鴕鳥將頭埋在洞裡,然後用醜陋的身軀跳著集體無智的舞蹈,而他們叫這作人文之舞。

我決定脫離鴕鳥之舞,將我的情感毫無保留的澆灌給這片土地,讓土地孕育出我的思想、我的文字、我的照片。
「我們並不是沒有足以撼動人心的東西。單純只是因為我們沒有用心去看待和捕捉,也沒有決心將自己的情感毫無保留的澆灌給這片土地,並且將之轉變為無可取代的我們的藝術。」

2005年5月10日 星期二

我明明看見台灣的豐富

『二十一世紀後半、以至二十二世紀的世界攝影史,是中國人寫的攝影史』
不小心在網路上讀到這樣的一句話,乍讀到的時候讓我有一種不知身處何時何地的虛無飄渺感覺。
這樣一句飄在半空中的氣球話來自一位台灣的攝影家。這樣的話看來有沒有很熟悉?是的,「二十世紀是中國人的世紀」,就是這一句掛了一百年還沒兌現的芭樂票口號同樣的句型,只是現在更專業、更精緻了,當然,在這同時票期也更加展延了。

這讓我有點喟嘆,我難以理解一個吸收台灣土地的養分成長並將枝葉伸展到世界的攝影家,卻在台灣的土地上無視於自我的堅實,而夸夸言稱中國的先進輝煌,在毫無可知的未來是否真能存在的先進輝煌。

我實在不知道這樣的宣示有什麼樣的效果,或者有什麼樣的治療功能。中國一定強了一百年了,中國人寫了什麼樣的歷史?更何況,中國人就算能寫出什麼攝影史,關台灣什麼事?台灣人難道沒有寫史的本錢?難道台灣要依附在中國的腳跟邊拜託中國人在寫史的時候順道帶上一筆?

我站在台灣的土地上,我明明感受到這當中的文化早就能夠成就一冊史書;而或許是我的眼光跟攝影家不同,他這麼說著:
筆者以為台灣攝影要能在有限的地域、從有限的文化庫存中,持續走出一條活路........
原來在攝影家的眼中,這供給他將枝葉伸展的文化養分的土地只存在「有限的文化庫存」!我讀到此只能瞠目結舌不知所以。

什麼是文化?文化就是生活的一切,台灣生民數百代所積累的生活,在攝影家眼中竟就只是有限的文化庫存!?我確定我這一輩子不會有攝影家的榮光加諸在身,更不會有遠赴國外展覽的榮耀;但如果有這樣的榮譽,我必要一親台灣母親的芳澤,因為我明白我這一生所吸收所被賜予的養分所創造出的作品,都來自無盡無限的台灣文化,這是世世代代台灣生民在這塊土地上有意無意間留下來的他們的生命痕跡。我努力想要在台灣文化的寶庫中探求,我知道這當中有太多的珍寶,因為我站在台灣的土地上,我知道。

要寫史不是說說就可以,要在世界的史冊裡添上一筆更不是說說就能。當我深切的知道我正站在富藏文化的台灣土地上時,我相信,只要努力挖掘這個寶藏,台灣就是一冊不容抹滅的史冊!

上面這張照片沒有攝影家的好,一定的。但是,這是台灣。

很糟糕的一件事



看看最近自己的文字,心裡一陣陣心寒。這種感覺在兩個星期前開始,當時我很困擾的發現,要清楚的把我心裡想的透過我的手的打字經由鍵盤輸入文字再傳到螢幕上呈現出來,變成一件頗辛苦的事。因此當我在螢幕上看到自己的文字跟我的想法中間,其實隔了不止眼科醫生建議的,離電腦至少六十公分的距離時,我就知道這件辛苦的事我沒有成功的完成了。
那時我是在寫一個在碧潭吹口琴的老歲人。我在心裡反覆的翻找我見到老歲人當時的情景,我記得那天碧潭的陽光是一種很親切的和煦溫度,我也記得老歲人很自得的被自己的口琴聲感動的輕輕擺動他的身軀,我還記得我按下快門時那一點點羨慕老歲人的敬意。不過我在寫那篇部落格的時候忘記了寫作是怎麼一回事。

這真是糟糕。後來我要寫一封信時,我決定帶著很久沒有動過的紙筆到咖啡店,我想也許不用經過鍵盤到主機到螢幕這一段距離,我可以讓我的思緒直接透在紙上。這是昨天的事。以七張信紙我完成了這封信,但是我發現另一件事:我不會寫字了。是這樣的,當某個字它需要先左撇再右捺的時候,我手上的筆先一步以一種堅決的態度右捺了,但反射動作在完成了這一筆之後還得右捺一次,這個字的形象變得相當的解構。於是我不會寫字了。

這果然是非常糟糕的一件事。繼想法跟文字的距離無限延長之後,連寫出文字都變成不聽使喚的動作。然後我告訴我的safa,我的左邊還是左邊右邊還是右邊,因為我暫時失去了讓左邊變成右邊讓右邊變成左邊的能力了。這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

我想我得跟safa學學,書架上的一本本未曾翻閱或翻了幾頁的小說該拿下來了,至少要把上面的灰塵撥掉,免得惹惱裡面的文字,我不能讓他們離我越來越遠,這真的會很糟糕。而且還得要聽safa的話,勤奮,那我就暫時性在這裡勤奮勤奮好了。

2005年5月7日 星期六

萬華洪家老宅



會來到這幢大宅邸事實上是個美麗的錯誤。

那天是過年前一個很晴朗的下午,陽光曬的甚至讓穿著毛衣加外套的我感到有點冒汗;原本打算趁著這個好天氣到萬華莒光路巷子裡拍一個老kám仔店。印象中紅磚矮房的老kám仔店由一位很親切的老婆婆顧著,附近的小孩子會跑來跟老婆婆買玻璃罐裡的核桃酥、小糖果,然後一下子跑開。
不過這天我逛了逛就是看不到老kám仔店,心裡正懷疑我是不是記錯位置的時候,無意間就在小小的巷弄中發現了這座宅邸。從外觀一看就知道已經有相當的歷史,而且是大人家的家宅。雖然已經顯出相當的破敗,但還是可以從樣式、佔地等看出當年應該是相當氣派的家族宅邸。當下顧不得還沒找到kám仔店,先拍了再說。(後來發現老kám仔店已經變成鐵皮屋了.... )

這座大房子如今位在小巷弄中,周圍都是低矮的房舍,住著都市中為生活打拼的人們,當然沒有多少餘裕去顧慮到大宅該有什麼樣的維護,於是大宅被纏繞的電線、亂長的野草、不知是何用途的帆布所掩蓋,幾乎完全失去了原本的風華。





這座大宅就這麼在小小的巷弄中棲身,要不是我為了找kám仔店亂逛,不然還真的是不會發現的。



事實上這座大宅還住著人,原有的豪門之後。但是現在的他們無力搬遷,也無力整修大宅,只能在有限的情況下適應環境,也讓環境適應他們。要說他們破壞了這座古宅嗎?那麼房子到底是給人住的還是給人當作古蹟的?







從這個剝落的痕跡還是可以看出大宅原本可能的華麗。



然後我來到應該是前門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原本的大埕,但現在........



是個停車場了.....







如果要從這個停車場的方向出入,就只能走這個小門。



就在我亂拍的時候,一位中年人跟我聊起來,原來他就是這座大宅建造者的子孫。他一點也不好奇我的拍照,因為有好多人來拍過了,有學者、文史工作者、古蹟愛好者、官方古蹟鑑定者......等等。

事實上從他的口中我才知道,原來台北市政府正在進行這座古蹟的鑑定工作。2004年9月8日,
「台北市文化局前往位在台北市莒光路一一二巷內的萬華洪宅會勘,建議指定為古蹟。」
這是台北市政府文化局網頁上的「施政報告」。

當天回家古狗了一下,卻發現除了一篇報導跟這個文化局網頁有提到萬華洪宅,其他的資料幾乎找不到。

根據那篇報導,原先這座萬華洪宅與顏宅、黃宅並稱為萬華三大宅第,為萬華地區的望族章炎公於19世紀(清道光年間)所建,是萬華三大宅當中唯一保有完整三進格局的一棟。(其餘兩座因為日治時代都市計畫的關係分別拆除部分)

報導內指出,據古蹟專家李乾朗表示,洪宅的建材使用中國大陸泉州白石、福杉,與台灣的觀音石、唭哩岸石搭配建造。由下面兩張照片可略看一二。





既然幸運的遇到洪家子孫,我便開口要求參觀大宅內部,他也很熱心的帶我進入。這位洪先生是個很健談的人,聊天中他告訴我一件有趣的事,在這裡僅為記錄,事件真假則不在考慮範圍內。

某一年族中某位老者過世,連主席戰哥親臨上香,一看整座大宅氣派非凡,於是問了問身邊的助理,「這是什麼地方?跟我比誰的官大?」。略懂古蹟的助理看了廳堂內屋樑上的兩條龍,於是
「報告主席,這是只有清代皇帝御賜給"貴族"才能安放的東西,您跟他們比,差多了。」
祖先廳堂前的石階,整塊石頭刻成,最長的一段長達兩公尺以上。



其實從一些地方還真的看得出來原有的風華的。





其實他們對於家宅成為古蹟是樂觀其成的,面對日漸頹圮的家園,他們並沒有多少餘力可以整建,與其讓從小在其內長大的老房子凋零,不如讓政府接手。



與洪先生(左)和其兄弟聊天時得知,其實家族中也是有好野人的,只是他們幾乎不再過問家族內的事務;而有心過問的,卻沒有能力......



其實我也頗懊惱。當天在內堂拍的照片(包括那對嘲笑連戰的龍)一堆是用鏡頭掛掉的QL17的相機拍的,所以只能看剩下這些.....







還有這些....





紅磚古蹟加鐵窗....



他們應該也是希望老家再度見到陽光的。





畢竟對他們來說,生活要比維護古蹟更實際、更有壓力。幾年前,老宅的某一部份還發生過火災。



拍這張的時候,是爬到窗台上拍的。一個沒抓好摔了下來,撞倒了坐在旁邊聊天的一位婦人.....

好險,婦人沒事、相機沒事、我沒事....



撞倒的不是這一位...



記得小時候也喜歡這樣把貼紙貼滿電視....



老宅印象








碧潭的口琴老人



五月一日當天是個太陽肆無忌憚的日子,我跟卜大哥坐在碧潭岸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眼睛看著水面上密密麻麻的天鵝船緩慢的滑動,逐漸的失去了焦點,有如看到一顆顆白色棉花糖漂浮在深綠色的空氣裡。當我開始發現我的眼前出現無數的白色棉花糖很詭異的飄來飄去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腦袋快要停止運轉了,若不是後來的這位老歲人,我猜我大概會忘記當天之後發生過什麼事。
就在我腦袋的電力開始減弱的時候,右邊突然傳來一陣很響亮的口琴聲,這一陣口琴聲讓我們嚇了一跳,我說我們不只我跟卜大哥,還包括了當時我右邊一對笑逐顏開的男女、右後方推著嬰兒車的一家族人、更遠的右邊一些嘻笑的中年遊客等等(左邊應該也有這樣的場景,可是當那琴聲傳來,我下意識的轉過頭去的時候,我是看不到我的左邊的,畢竟我的後腦沒有長眼睛)。

視線越過那一對看起來裝著鎮定的年輕男女,原來口琴聲來自他們右邊的一位老歲人。老歲人輕輕的搖晃著身軀,雙手在嘴前隨著曲調的起伏有節奏的開合顫動著,雙手裡包握著的是一把口琴。他帶著一頂遮陽帽,雙手遮住了大半個臉,這讓我沒辦法從他的表情看出他的心情。從帽沿跟雙手間露出的眼睛並沒有帶著太多的情緒,不過或許是我看不出來;但那雙眼有點像我的阿公的眼睛,記憶中阿公的眼睛常常定定的看著,好像那對眼睛是多的,他已經可以用整個人,或者整個心去看外界。老歲人很用心,他似乎不知道旁邊有著這許多人的注目,自顧自的沈浸在他自己的碧潭裡,透過口琴傳出來的音樂很愉悅,我不知道他吹的是什麼曲子,但那的確是一首很快樂的曲子,聽著聽著就可以讓人只能專注在他的情緒裡面。是的,於是這個時候我可以感受到在那個看似無神的眼睛裡,其實是有著很快樂、很自在的情緒,如果不是那一份感受到自在的心情,老歲人不會吹起這樣的曲子。

一曲吹畢,老歲人的右手伸向身後的腰包,我這才發現原來腰包裡有著一台小型的擴音器,他正把擴音器電源關掉;而他的左手夾著小麥克風。那宏亮的口琴聲原來是這樣來的。老歲人的頭沒有轉動,他真的不在乎身邊如織的遊客,然後他就靜靜的坐著,雙手握著口琴靠在交疊的膝蓋上,就在這個時候我才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揚起,眼睛裡好像有一絲得意。他應該很自豪於他吹口琴的技巧吧?但是我相信他還有著對於當下那個時間的自在愉悅。

我點起一根煙繼續看向前方,棉花糖變成了天鵝船,每艘天鵝船裡一對對的情侶都笑得很燦爛的樣子。一根煙的時間將要結束時,老歲人又吹起了另一首同樣很快樂的曲子,我按熄煙屁股,拿起相機對他拍了起來,帶著一點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