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11日 星期一

幫爸爸買藥

爸爸的藥

所有人剛上車坐定,昌哥就講話了:「阿哲,等一下到新埔停一下。」我把車滑出醫院的下車道,昌哥又開口講了一次:「阿哲,新埔停一下。」我看著後視鏡問昌哥:「昌哥,要做什麼?」「買藥。」「買藥?昌哥,你生病了啊?」我爸爸。要幫我爸爸買藥。」
我想起昌哥的爸爸似乎已經老年痴呆,而且昌哥長期住在醫院,怎麼會有「爸爸生病」這樣的訊息?「昌哥,你爸爸生什麼病啊?要買什麼藥?」「我爸爸生病了,我要買藥給他吃。」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問問車上其他伙伴的意見,大家都同意等昌哥買藥,所以我們決定到了新埔就等昌哥買藥回家之後再上山。

到了新埔街上,我問昌哥要到哪裡買藥,昌哥指揮我在一家雜貨店前停車。我一邊停車一邊往陰暗擁擠的雜貨店看去,狐疑的問昌哥:「昌哥,這裡有你要買的藥嗎?」昌哥簡單的答了一句:「都在這裡買啊。」就矯健的越過中排座位爬下車。小君這時突然冒出一句話:「昌哥又要去買沙士了,上次也是這樣。」「沙士?」

我在駕駛座看昌哥跟老婦人講了幾句話,然後真的提了一袋沙士出來,「阿哲,去我家一下。」我回過頭看著後座抱著一袋沙士的昌哥,他一向沒有什麼表情,這時他也只是定定的看著我,我分不清楚昌哥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昌哥很少像聊天一樣主動講話,臉上也總是不帶有什麼情緒,所以每次他看人的時候總讓我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感覺,彷彿他看你的時候不是看著你的臉,不是看著你的眼睛,而是看穿,從你的眼睛看穿進去,看到你心裡面去,讀著你的心思。

不要拍了,趕快走了

其實我知道昌哥不是開玩笑,但這個舉動剛開始實在有點讓我匪夷所思。我把車開上新埔最熱鬧的中正路,再從後視鏡看了一下昌哥,我才有點明白了。這是老一輩人的觀念吧,記得小時候有感冒前兆,阿媽不是要我們提早用斯斯,而是開一罐沙士,再搓一小把鹽進去,說加了鹽的沙士可以治感冒。昌哥一定也是這麼想的,他知道爸爸生病了,所以他要幫爸爸買沙士喝,幫爸爸治病。也許昌哥覺得爸爸聽不懂他在講什麼、不開門讓他回家,一定是生病了,只要喝了沙士就會好。

昌哥家三分鐘就到了,車子還沒停好,昌哥就急著想要下車;小君叫昌哥等車子停好再下車,這麼急幹什麼,昌哥用一貫的「包你不死」口吻說:「沒關係。」我請其他人等一下,然後快速的拿起相機跟了上去。沒想到昌哥已經往回走了。

不必,這樣就好

昌哥家的門緊閉著,那一袋沙士就掛在拉門上,我問他:「昌哥,這樣掛著就好了嗎?有沒有跟爸爸說一聲?」「不必,這樣就好。」他搖了搖手說。

原來昌哥是真的只想買藥給爸爸吃。昌哥有時候會利用週一上山前到新埔市場買菜的機會,買一些東西回家,或者脫隊回家看一看。昌哥相信,只要他在農場工作賺足了一筆錢就可以回家,所以他要買一些日用品回家,以便回家之後可以用得到。這一次昌哥是認真的「只是想買藥給爸爸」,雖然我不知道昌哥怎麼理解他爸爸的生病,因為昌哥不會講,也不會表露在臉上;但是我知道對於「爸爸生病了」這件事,昌哥正嘗試著用他的方法幫助生病的爸爸。

等著爸爸來吃的藥

如果隔著拉門裡面不是緊閉的落地玻璃門,而是坐著昌哥的爸爸,我不知道在那一當下父子倆的心裡會想些什麼。一個是年老痴呆的老爸,一個是因為精神疾病住院幾十年的兒子,他們的心靈世界都是我們所無法觸及的;但父子親情,好像真的可以跨越某些障礙,在某些點上面又牽連起來,似乎是這樣。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